在数字时代，如何定义个体的身份？在互联网，虚拟自我和真实自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些看上去严肃而深刻的疑问，由艺术家组合鸟头提出来，就变得没那么严肃。3月17日，建在阿那亚海边的UCCA沙丘美术馆，被这对艺术家组合打造成一个充满搞怪趣味的乐园。在不规则的洞穴空间里，鸟头用他们的摄影、装置与雕塑作品，建起一个似乎来自外星球的多元宇宙。

用戏谑、有趣且日常的作品，传递对当今时代的观察与思考，是鸟头一直以来的艺术风格。这一次，在不常规的沙丘美术馆，他们用更加跳脱的思路，创造了飞在云端的“鸟头：云云”。这场展览不仅是艺术家的全新实践，也是对于在自我呈现与社会原子化并存的时代，我们应如何看待自身与主体性的探索。

鸟头曾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展，并在世界级一线美术馆、艺术机构举办展览，作品也被纽约MoMA、伦敦泰特永久收藏。但在UCCA馆长田霏宇看来，鸟头依然是被低估了的当代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关注网络时代的芸芸众生

“鸟头：云云”的开幕方式搞怪，非常“鸟头”。

两位艺术家穿着彩色鸟服，遮掉面庞，站在他们的矩阵照片前。一百多张黑白的云朵照片拼贴构建出一个云的视觉奇观，艺术家仿佛是飞到展厅里的鸟人。展览邀请说唱歌手小老虎即兴导览，也应和了古汉语中将“云”意为“说”的寓意。

2004年，25岁的宋涛和24岁的季炜煜组成鸟头组合。“鸟头”二字，就是在电脑上随意敲击出来的。他们都出生成长在上海，友谊始于大学同窗时代，经常一起游荡城市，一起玩相机。宋涛偏理性，季炜煜更加跳跃而感性，不同个性的两个人以组合的形式合作至今，在艺术圈也是少有的。

早期，他们互相拍对方，用不寻常的视角拍摄上海街头的日常，在他们熟悉的城市里拍出细碎真实的生活。他们会在冲洗好的照片上用涂鸦、拼贴、刮刻等方式进行二次创作，这些年又以摄影为基础媒介，延伸出影像相关的艺术装置，以及以摄影和版画两种媒介相结合的银盐版画。

“云云”是鸟头始于2021年的艺术实验项目。在解释什么是“云云”时，宋涛说，“云”是网络时代的名词，意味着云端。“云”代表着“芸芸众生”，也象征着瞬息万变的形态和情绪，跟变化无穷的众生相互为对照。季炜煜对中国古代思想哲学很感兴趣，“云”对他来说，象征着从传统到当代交流方式的变迁。

在项目的一开始，他们改造了一台135毫米相机，邀请19位（组）在各自领域有一定影响力的网络自媒体人，为他们拍摄肖像。每拍一张人物，他们会遮挡住一张底片，拍完一卷再倒回，重新跳格拍摄天空的云朵，让19位人物与云朵随机组合。这些肖像冲印出来，都会发回给参与者，请他们任意涂鸦。艺术家通过这种合作创作的形式，与自媒体人共同探讨网络与现实身份之间的关系。

“网络的发展给所有人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像云朵一样瞬息万变。”宋涛说，他们每拍摄一位自媒体人，都会跟他们聊天，听他们讲述作为网络红人的感受与困扰。彩虹合唱团指挥金承志在自己的肖像上用厚厚的颜料画了一坨。宋涛想到彩虹合唱团有一句歌词：“我喜欢每一朵暮云。”

他们拍摄的那些对象，无论是关注天象的巡天者叶梓颐、讲述古生物的邢立达、热爱旅行的谷岳，还是对藏品表现出极度洁癖的Leiyu，都让他明白“每一朵暮云”在不同人群中所饱含的意义。

追问数字时代的生存状态

在图像泛滥的时代，能坚持用胶片进行艺术创作，意味着鸟头必须接受胶片的不确定性，在延时满足的期待中，接纳所有不完美和繁琐过程。

他们依然以影像作为创作核心元素，既在坚守，也始终在逆流而上。

早在2011年，鸟头在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呈现了一组记录朋友和同事私密瞬间的网格排列照片，他们称之为“矩阵”的展示方式，在之后的创作中一直在逐步演变。

在“鸟头：云云”中，他们以图像为内核，延伸出一个奇幻的视觉世界，一个由AI和宇宙概念定义的游戏空间。

走进装置作品《云云-01》，跳跃在云端的老虎与虚拟的影子随机互动，现实与虚拟在此交叠，这件作品也呼应了柏拉图的洞穴之喻，展现了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模糊边界。在另一个看得见大海的展厅，他们开了一个玩笑，用ChatGPT“合作”生成一份虚拟艺术家的简历，他们呈现了这位虚拟艺术家的真实展览，展品皆取材于“云云”项目参与者的涂鸦，鸟头通过二次创作的方式将其统一起来。

《云云-05》是一个虚拟角色的真实剧场。《云云-06》则借助沙丘美术馆的两扇异形窗户塑造出一个“外星人”的脸，两只眼睛有着快乐与忧伤两种情绪。利用洗衣店机械轨道创作的装置作品《云云-08》上面，滚动着一行弹幕“我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充满戏谑意味。

鸟头甚至将网红打卡的特质植入了展览，欢迎人们前来拍照。在这个数字网络时代，他们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探讨人们的生存状态——我们在网络上看到的，究竟有多少是真实？随着AI技术的不断发展，人类的传统的社交行为发生了哪些改变？

田霏宇说，过去人们总是仰望星空，但当今社会的人们却在“凝视屏幕”。他认为，在互联网的云端如何寻找自我，这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